饵块是云贵川常见的小食。米饭蒸熟再经过压制,便成饵块。在云南,人们把形如厚纸的饵块在火上烤熟或蒸屉蒸熟,抹上腌豆腐(腐乳)、甜酱和咸酱。如果嫌不过瘾,可以吃两张叠一起的,或裹油条。饵块不怎么占肚,最适合在一天的各个时段用来垫肚子。
如今上海也能吃到饵块,算是某种时兴的快餐,馅料丰富,花生碎、肉、酱、蔬菜,一口下去,浓重复杂,米制品的微甜被彻底压住了,我觉得那不像是饵块,顶多是某种中式卷饼。
在老家,吃饵块意味着上街。烧饵块的摊子位于菜场街的一头,从早上到中午。常见摊主摇着蒲扇催火,火星飘摇弥漫,买饵块的人耐心地候在一旁。躺在网架上的饵块鼓起泡泡,此时翻面,等另一面也鼓起,微黄,便熟了。只见摊主把饵块“啪”地贴在一块木板上,那木板每天被成百上千块饵块蹭过,打磨成玉一样的黄润。摊主问,都要吗?意思是三种酱怎么搭配。有人说,辣多一点。摊主用根小木棍往腌豆腐的缸子一挑,舀起沾满辣椒的外皮抹在饵块上。熟能生巧,抹酱用不了十秒。然后再一卷一折,此时饵块的温度降得恰好。吃的人接过来,满手温热。咬一口,软,香,咸,辣,美极了。
凉饵块似乎只在我念书的小学有售。教学楼是毫无特色的联排五层楼,其中一个楼梯口有饵块摊,固定在上午第二节课后出现。说是摊子,就是一张课桌,铁皮盆里堆成小山的饵块,用纱布罩了。为节约时间,饵块是提前蒸好的,抹好甜咸酱,对折后叠放。如果要加辣,需要买的时候声明。课间十五分钟,这堆小山很快销售一空,好像是八分钱一块。凉饵块吃到嘴里又滑又糯,仿佛无需咀嚼就会哧溜溜通过咽喉。迅速吃完一块,小学生感到惆怅,还想再来一块。
我爸说我从小就特别馋,而且不懂经济。上学不久,便学会拿家里的全国粮票去换凉饵块吃。隔了这么多年,他想起来依旧笑着说,太不划算了。
在学校卖饵块的摊主是个留齐耳短发的女人。现在想想应该三十岁不到,在小学生眼里年纪很大。有时看见班里一个女同学R站在饵块摊旁边帮忙收钱。原来摊主是她母亲。
R家的饵块摊还做夜市。周末的晚上,我和父母在县城唯一的电影院看电影出来,横街上一溜小吃摊,烧饵块,烤玉米,辣煮的小串。夜色映衬出火光和人影。其中一处摊子背后,有R的母亲,还有她父亲,一个瘦瘦的聋哑人。县城小,谁都认识谁,想必是小学校长体恤他家的处境,让其在校内设摊。其他卖泡萝卜等小吃的摊子只能在校门外,做学生放学后的生意。
有些电影,做孩子的不爱看,我在半瞌睡的状态下被父母带出影院。奇怪的是,只要走到有小吃摊聚集的街角,我就会神奇地醒来张望。等看见R家的摊子,便说,我要吃烧饵块。(默音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