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6年的冬天,父亲把我送去三姨家住几天。三姨家在灌云小伊,这是个小村子。人口稀少,许多人家都是低矮的土坯房,房顶上苫的是草,墙四周也披着柴草。冬天,各家门上还要挂着用柴草编织的吊搭子保暖。我刚到没几天,这里就下了一场大雪。大雪过后,村子里这些低矮的草房子就成了一個个白白胖胖的大雪堆了。那场雪真大!站在村头举目四望,广袤无垠的大地上,可谓沟满河平,眼前就是一个银色的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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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后的第二天上午,大人们脚上都穿着草鞋(毛窝子)。因为身上衣服都很单薄,为抵御寒冷,他们出门就在雪地不停地跑动着。走进田野,他们四处张望,寻找那些藏在雪地里的兔子。我跟在大表哥后面,艰难地挪动着双腿。不一会儿,他发现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个正冒热气的雪窟窿。只见他一路踉跄地跑过去,举起棍子使劲敲打雪窟窿。“这是干什么?”正当我纳闷时,雪窟窿里跑出一只受伤的兔子。只见大表哥迅速放开狗,让它追上去,这兔子就被逮着了。雪地里兔子好多,一个上午,每个人都能捉到好几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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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后,村里的大男人几乎都在雪地里逮兔子。因为雪很厚,在雪地上无论男人们,还是狗和兔子,跑得都很慢。那场景有点儿像电影里的慢镜头,跳起来落进雪里,再跳起来,再次落进雪里,像波浪似的起伏。阳光下,雪在践踏中溅起浪花朵朵!大人们的吆喝声,猎狗撕咬兔子的狂吠声,还有人们不时陷进雪坑里的惊叫声,在这白雪皑皑的大地上,构成一幅贫穷岁月里为生存而辛苦劳作的图景。
那时的我,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,根本分不清哪儿雪深雪浅,远远地跟在大表哥后面,试探着一步步向前。突然,一脚迈出去,就陷进了齐腰深的雪坑里,我吓得哇哇大哭起来。大表哥踉跄着赶过来拉起我,气喘吁吁地对我说:“雪地上有芦苇的地方别走,那里是水沟!”我抬头见大表哥衣服上有不少血迹,草鞋早就湿透了,身后的背篓沉沉的,走起来身子向前倾着,头上冒着热气,脸上满是收获的喜悦。
那个年代,农村虽人少地多,但没有多少收成。遇上灾荒年月,一亩地收不了几十斤粮食,吃不饱肚子是常有的事。记得我在三姨家几天,吃的就是胡萝卜和山芋。许多时候大人们还不让孩子尽饱吃。各家更是少有油盐,捉了野兔,也基本就是煮着吃。这少油盐的野兔肉在当时也算是家家很难得的美味佳肴了!当时的我,吃得那么香甜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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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雪后寒冷,我和几个表兄弟晚上会到生产队的牛房去过夜,睡在干草上,村里还有人钻进喂牛的草堆里去睡。
几天后,没等雪化完,大表哥就把我送回了家。
几十年过去了,每每遇上雪天,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在雪地里徘徊,忆起那段心酸而又难忘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