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回,进宫当了贤德妃的贾元春直愣怔地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出来,叫贾家在五月初一到初三,在清虚观打三天平安醮。刚好五月初三是废太子胤礽的生日,其中用意颇耐人寻味。元春为何要打这个平安醮?为何宝钗等人不想去凑这个热闹?张道士是荣国公替身,王公大臣中也颇有威信,为何一口一个小道,如此谦卑?为何贾母对于张道士的提亲,火冒三丈,言语恶劣?
看似富贵人家的一场出行,却牵动了好多人的心事。在这一件非日常事件中,人们来不及适应,来不及掩饰,不由地现出了原形。
贾元春
突如其来的打醮,贾元春为何要在五月初一到初三打这个平安醮?第28回中,四月二十六日冯紫英请宝玉、薛蟠去府中吃酒,三人同蒋玉菡、锦香院的云儿等胡闹了一会子。宝玉回来时,听袭人说起,贾元春送银子出来,要在清虚观打三天平安醮。
袭人又道:“昨儿贵妃打发夏太监出来,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,叫在清虚观,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,唱戏献供,叫珍大爷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佛呢。还有端午儿的节礼也赏了。”
平安醮是是醮类中最盛行的一种,其目的在答谢神明的庇护之恩,并祈求境域的平安。元春打醮的日期是五月初一到初三,刚好五月初三又是太子胤礽的生日,之前我们分析过,第26回薛蟠的生日就是五月初三,他在五月初二时请宝玉喝酒,在席间莫名其面地提到了唐伯虎的春意画,把唐伯虎的名字唐寅,说成了庚黄,其实是在暗示庚寅年,就是康熙四十九年、公元1710年,这一年是太子胤礽废而再立一周年。康熙四十七年,在木兰围场的布尔哈苏行宫,康熙皇帝以皇太子胤礽“不法祖德,不遵朕训,惟肆恶虐众,暴戾淫乱”的理由,宣布废除太子。
太子胤礽
胤礽做了三十三年太子也没有当上皇帝,还一朝之间沦为阶下囚。兄弟们又对低微虎视眈眈,展开明争暗斗,大阿哥胤禔甚至提出可以亲自处死他,他所经历的忧惧可想而知。虽然在康熙四十八年三月,皇帝为了缓和矛盾又复了他太子之位,可是太子之位既可以一废,就可以二废,刚刚复位的胤礽在最初一年中,战战兢兢,汗不敢出,这一年的五月初三肯定是不敢庆祝的。到了康熙四十九年时,似乎一切都平静下去了,皇帝第一次的废立,此时看起来只是为了警告一下自己,并非真正地放弃自己,他的骄慢之心也逐渐生出来了,也敢自己庆生起来。太子胤礽如此作兴,他手下的党羽自然也开始活跃起来。
贾政是太子党
第16回贾政生日,突然被下旨宣进宫中,贾家人上下一片哗然,在惴惴不安中等待消息。终于赖大进来回话,说是贾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,加封贤德妃。贾政并没有立刻回来同家人报告喜讯,而是往东宫去了,说明贾家其实是东宫太子的人,有了喜讯要先去和主子谢恩。也就是说,贾元春也是太子的势力,虽然她名义上是太子的小妈。若是《红楼梦》的写作背景就是江宁织造曹家,彼太子的原型就应该是太子胤礽。从第26回到第29回写的就是康熙四十九年端午节前后在曹家发生的事。
最为太子党的贾元春为了在太子复位一周年的时间,向太子表忠心,决定拿出自己的体己钱,为太子胤礽打平安醮,答谢神灵保佑太子复位之恩,另外期望太子能平安等到继位之时,保住了太子之位,就等于保住了贾家的富贵。
贾元春
平安醮的仪式比较繁琐,往往要拖延好几天,根据醮主的需求和黄道吉日的分布,每个月都可以打平安醮,未必非要在初一开始。可是贾元春算计的平安醮正好在五月初三结束,可以作为向主子献礼的表示,拖一天这话就不好说了。
由于太子复位刚刚一年,其实还是在皇帝的观察期,不宜太过张扬,贾元春就选在了自己家供养的道观清虚观,也没有明目张胆地说是给胤礽打的平安醮。打醮时,还要提前清场,“一个闲人不许放进庙去”,只有本家的人才能参加。虽然有女眷随行,可是只是看酬神的戏曲,并不参与仪式,参与仪式的只有贾家的众位爷们儿,这样给太子打醮的事情就能最大限度地保密了。
薛宝钗
平安醮,去还是不去?为何宝钗等人不想去?按说贾元春旨意中只是说让贾珍领着众位爷们等跪香、拜佛,并没有叫贾母等人去。若只是给贾元春祈福,贾母作为长辈亲自前去就有些过头了,出于对孙女的关心,派王熙凤前去代劳是既不失礼数,又照顾亲情的。可是要给主子胤礽打平安醮,贾母一个朝廷命妇,去也不好,不去也不好。可是王熙凤不能不请示这种事,她先约宝钗去。宝钗那是个人精,这种是非哪有往身上揽的道理,就是有戏可看也没有那么大的瘾,非看不可。但这个话不能只说,只好编个理由推脱:
“罢了,怪热的。什么没看过的戏,我可不去。”
若大家都不去,本来热热闹闹地给主子庆生唱酬神戏,下面没有一个捧场的也不是那么回事,王熙凤要负责把这个场面撑起来,于是她给出去的理由:
“他们那里凉快,两边又有楼。咱们要去,我头几天打发人去把那些道士都赶出去,把楼打扫干净,挂起帘子来,一个闲人不许放进庙去,才是好呢。我已经回了太太了。你们不去,我去。这些日子也闷的很了。家里唱动戏,我又不得舒舒服服的看。”
看到后面我们就知道了,全然不是王熙凤这样说的,贾蓉等人一去就热的不行,躲在墙根下乘凉,林黛玉还因此而中了暑,哪有凉快!
王熙凤要帮贾母
王熙凤表示自己要去,其他人不去拉倒,可是如此一场平安醮没有人捧场,可真就要尴尬了。此时,贾母就要帮王熙凤站场子了,她笑着说:“既这么着,我同你去。”还特地对宝钗说:“你也去,连你母亲也去。长天老日的,在家里也是睡觉。”既然薛家住在贾家,她们要想躲是非是躲不过去的。贾母对于宝钗这种做法有些不满意,认为宝钗是不愿意和贾家同甘共苦,这个时候要缩头,她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强硬,不但宝钗要去,还要逼着薛姨妈也要去。无奈之下,宝钗只得答。其实还是宝钗看的清楚,太子胤礽的复位原本是皇帝为了缓和矛盾而实行的权宜之计,皇帝早在心里不取胤礽了,太子胤礽和其党羽在此时做弹冠之庆实在不合时宜,可是贾母为了眼前富贵是看到这个的。
王夫人有些事看的比贾母清楚,更加忧心忡忡
不想去打这个平安醮的,不只有薛宝钗和薛姨妈,就连贾元春的亲妈王夫人其实也是不愿意去的。可是贾母一则自己亲去,二则贾母又打发了人来请薛姨妈,还去告诉王夫人要带上大观园的众姐妹去。王夫人见贾母如此吩咐,只得告知各处姐妹。小姑娘们不知道大人的苦处,“天天不得出门槛子”,一听着要出门,那都高兴的了不得,“便是各人的主子懒待去,他也百般的撺掇了去”。书中说就连李纨也表示要去了,而贾母则表现的越发高兴,说明之前她不表态,只是要看看众人的反应,以防止自己要去,众人有不响应的,显得尴尬。其实她是一定要去的,不但自己要去,还要拉上所有的女眷都去,就超过了贾元春打醮应该有的阵势,从侧面也能反映出打醮对象其实是太子。
懂事之后,就没有快乐了
实际到了出门子那天,王夫人终究还是没有来,她的两个丫鬟金钏和彩云跟凤姐出来了。坐轿子的四位贾母、李纨、凤姐、薛姨妈,她们是知道一些朝廷之事的,虽然出来了,心里却有别样心思,人一旦懂事了,就没有什么快乐时光了。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天真烂漫的小丫头们分坐在各车内,兴奋热闹,这个说“我不同你在一处”,那个说“你压了我们奶奶的包袱”,那边车上又说“蹭了我的花儿”,这边又说“碰折了我的扇子”,咭咭呱呱,说笑不绝。
到了清虚观,这边贾家的奴才早早地净了街,安排人等钟鼓齐鸣,迎接贾母一行人。张道长披上法衣早早地带领众道人在路旁等候了。
贾母与张道士
贾母下轿,显示贾母非常重视这次打醮贾母的轿子说话间,就到了清虚观的山门。这里说山门未必有山,古代寺观为取清净,多建于山林,大门称为山门,后来就沿袭成制,凡是寺观大门皆叫山门。因冯紫英得知贾府在此打醮,很快派人送礼过来,清虚观应在都中,是不可能有山的。且清虚观有多层山门,贾母年高后面又诸多女眷,道路平坦的话,按说轿子应该抬进二层山门,屏退左右闲杂人等再下轿是妥当的。
可是打醮之事对于有信仰的人来说,是无比重要的,贾母在这上头尤为讲究,又兼此次打醮有向主子买好之意,关乎贾家富贵,贾母从头至尾都不敢怠慢。在进山门之前,贾母从轿中看见山门两边有守门大帅、千里眼、顺风耳、土地、城隍的泥塑圣像,不敢抬轿入门,忙叫停了轿子,要步行进入,方显虔诚。贾母这个举动显然是不在计划之内的,原计划是先进二层山门才下轿的,那个时候鸳鸯等人也能过来伺候了,可是贾母提前改剧本,鸳鸯就来不及上来搀扶了,王熙凤是坐轿来的,她的距离最近,赶快上来搀扶贾母。
王熙凤打小道士
突然出现的小道士,将贾家的面皮撕开了一角根据墨菲定律,越是担心,越是要出纰漏。贾母如此郑重其事,唯恐得罪天地神灵。偏生一个剪窗花的小道士躲藏不及,撞在了王熙凤的身上,真若是积善之家,断然无气恼之理。王熙凤是个胭脂虎,怎容得别人如此冲撞?扬手就是一耳光,这一巴掌可不轻,打的小道士翻了一个筋斗。嘴里还骂道:“野牛肏的,胡朝那里跑!”这是主子的反应,若大家不知王熙凤出身,凭这个做派,还会以为这是街面上的泼妇呢。小道士慌不择路,逃到了门口,刚好遇上宝钗等人下车,众嬷嬷们见到小道士,他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,且穿着道服,能有什么危害?这群婆子就拥上来一齐喊打喊拿,小道士更是惊慌恐惧了。
贾家的婆子也穿金戴银
王熙凤不是贾家的人,金陵王家是武功出身,不重斯文,举止粗鲁一些倒还可以理解,连和她是一家的王夫人,时不时也会蹦出两句粗话来。可是贾家的仆妇,就是三等的婆子平时穿戴做派也与众不同,显示出“钟鸣鼎食之家,翰墨诗书之族”的教养。然而所谓的教养,永远是一种外皮,作为统治阶级,对于被统治阶级单单有教养是远远不够的。教养是指他们在显示比别人高贵时做出来的,当教养不合用的时候,他们会随时抽出狼牙棒来的,对付被统治阶级。第75回中,尤氏说:“你们家上下大小的人,只会讲外面的假礼,假体面,究竟做出来的事都够使得。”贾家这样的几代的富贵人家,也不能免俗,别看他们吃螃蟹的时候要用菊花叶儿、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洗手,遇上小道士突然闯出来这种事的时候,仓促之间,忘却掩饰,露出了尾巴,又打又骂,跟菜市场的泼妇是没有什么两样。
贾母是有心事的人,今天来打醮,是务必要讨彩头的,进山门都要下轿步行,可见她的重视程度。她是不会允许这种时候存在撕破面皮的事情发生的,接下来的处理就显示出贾母的功力深厚来了。在问明什么情况之后,贾母忙说:
“快带了那孩子来,别吓着他。小门小户的孩子,都是娇生惯养的,那里见的这个势派。倘或吓着他,倒怪可怜见的,他老子娘岂不疼的慌。”
这个话说的可好,贾母之所以一直口碑比较不错,大多数原因在她做过两件事,一个是对这个小道士的处理,一个是对刘姥姥的招待。她一个超品的诰命夫人,能够对一个小道士如此的体恤关怀,真是叫人感动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。问小道士几岁了,小道士怕的说不出话,她还心疼地说|“可怜见的”,并且让贾珍带出去给他钱买果子吃。多么通情达理。单看这件事,贾母处理的真是堪为典范。可是贾母果然就是她们所宣传的那样惜老怜贫么?
贾母多慈祥
这一次是要打醮,贾母要得个全功,在神灵面前,言行举止,格外小心。然而在其他时候,贾母显然是不会客气的。第55回,贾府过年,因袭人母亲戴孝,不方便跟宝玉到前头来,贾母一听,就把脸一耷拉,说:
“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。若是他还跟我,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!皆因我们太宽了,有人使,不查这些,竟成了例了。”
袭人也不是贾母的家生奴才,也是小门小户里买来的,要是交了赎身钱就可以离开的,自己老子娘死了,也不准她休息,不准她悲伤,这个时候也不见她的慈悲去哪里了。
第57回中,宝玉因紫鹃说黛玉要回家的话,一下子犯了痴病,贾母见了紫鹃,不问青红皂白骂紫鹃倒还罢了,她居然为了让宝玉高兴,拉着紫鹃叫宝玉打紫鹃!这哪有点子慈祥样子?
悲剧的制造者
再往深点想,她支使贾琏诓骗了林如海的遗产,又不给黛玉兑现和宝玉木石前盟的姻缘;江南甄家得势的时候,贾母对来送礼的甄家人赏了上等封赏,早早准备了尺头给来请安的四个管家媳妇,言语亲热,礼数周全,说的都是暖人心怀的家常话,可在江南甄家被抄之后,她却对王夫人说:咱们别管人家的事,且商量咱们八月十五赏月是正经。私底下又吞没了甄家送来藏匿的几大箱财产!
只见一面,怎么能清楚地认知贾母这个多面手呢?
张道士
张道长的真实目的,为何他会表现的这样反常?清虚观的张道士什么身份呢?书上说他是当日荣国府国公的替身,先皇御口称为“大幻仙人”,如今还掌“道录司”印,得封“终了真人”,与王公藩镇也多有结交。荣国府的国公不止一位,一代国公是贾源,可能贾源的儿子贾代化又立军功,他就袭了国公的爵位,没有降爵。到了三代贾赦时,无有战功,降为一等将军。张道士是哪一位荣国公的替身呢?
下面张道士说了,“当日荣国公的模样儿,爷们一辈的不用说,自然没有赶上,大约连大老爷、二老爷,也记不清楚了。”第2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说,贾政自幼酷喜读书,这个时候的贾政起码要是六七岁入学,才表现出来的特性,而且家里还打算让他科甲出身,那么年纪更就不小了。在贾代善去世之前还上了一本,皇帝因此接见了贾政,赐给他户部主事的职务,最起码也得十七八岁,他不会记不住他爹的样子吧。
荣禧堂
而说到贾源时,是这样说的“自荣公死后,长子贾代善袭了官,娶的是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为妻,生了两个儿子,长子贾赦,次子贾政,……次子贾政自幼酷喜读书,祖父最疼。”也就是说,贾赦和贾政小时候都是见过一代国公贾源的,贾源死后,贾代善才袭得爵,贾源在日,贾赦和贾政年纪不大,记不清爷爷模样是讲的通,要是连老爹贾代善的样子,那就好天打雷劈了,所以张道士口中的国公爷不是贾母的老公,而是贾母老公公贾源,张道士是贾源的替身,张道士不但是年纪上比贾母大十几岁,在辈分上,他也比贾母高一辈,他是贾母公公一辈的人。
就这样一个有里有面的道长,在贾母面前却表现得十分谦卑。大热天的,他春秋又高,却早早在山门等候迎接,对孙子辈的贾珍、宝玉也客气的不行,叫的都是爷。贾母在的屋子都不敢擅自进入,对贾珍说:
“论理,我比不得别人,应该里头伺候;只因天气炎热,众位千金都出来了,法官不敢擅入,请爷的示下。恐老太太问我,要随喜那里,我只在这里伺候罢。”
其实,张道士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客套,贾家富贵难攀归富贵难攀,也不至于自大到这样,皇帝对张道士还客客气气呢。张道士如此自抑又是为何呢?
净虚老尼
这里又有一番旧社会僧道写照。
中国古代与其他国家不同,从来都是君权的国家,任何宗教神权都没有取得支配权,所有宗教都要依附君主才能生存发展。然而不同的君主又依据自己的喜好,选择宗教为自己服务,从来也没有远离宗教。他们可以给予僧道很高的社会地位,但是不允许他们插手朝政,一直保持他们的附庸地位。帝王封赏自己崇信的僧道,赏赐他们财物名誉,而僧道则为君主提供宗教服务,巩固君主的权力和地位。可是这些僧道是没有一点实际权力的,他们的荣誉体系和荣国府的爵位体系不是一回事,地位也不可能对等。张道士对于自己的斤两还是清楚的,在贾母眼前时不敢托大的,这是一个方面。
为了最大限度提高自己的地位和收益,僧道之属还利用自己身份的特殊性,为朝中王公藩镇提供掮客服务。若是皇帝喜好一种宗教,下面的王公大臣不管是不是真信,那都要做做样子,跟上主子的步伐。而这些僧道借助传法之便利,就可以出入王公大臣之门,而又避免被皇帝认为是结党谋逆。
芳官也落了水月庵
都中权贵勾连的一个重要方式就是儿女婚姻,贾家在朝中之所以根深蒂固,就是通过裙带关系与四大家族形成一体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经常走家串户的僧道就会做这个工作。他们还有一种工作就是沟通上下,包揽词讼,代为苞苴,像是水月寺净虚老尼与王熙凤干的勾当。此处我们只说跟张道士有关的婚姻介绍。
文中说,如今都中王公藩镇都称张道士为神仙,他也经常去宁荣二府,见得夫人小姐,那么他也必然进得其他王公藩镇的府邸,见过他们的儿女。如今贾家女儿选了贤德妃,贾家的靠山太子废而复立,贾家这是得了势了,自然有人想到烧热灶,可是这个话怎么开口啊?若是自己张口提亲,被贾母撅回来,自己想着攀附人家,热脸贴上冷屁股,多么没有面子啊。请张道士这个跟贾家有渊源的人去说,闲聊天的时候提一句,行不行的先打探一下,若是贾母有意,再正式提亲,事情就好办多了。
张道士这样大年纪了,这种事经多了,也办老了,不就一句话么,不成了也没有损失,若成了,乐得收点孝敬,于是就结下了这个活。以他多年同贾母打交道的经验,知道贾母这个人不好撩治,所以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异常谨慎。
张道士和宝玉
贾母和张道士的较量,为何贾母不愿意接受张道士的提亲?张道士进屋与贾母请安,贾母还不知道张道士的打算,心想:哎吆,这是公公的替身,我哪敢受他的安啊。忙道:搀他来。也没敢用“叫”,也没敢用“请”,用“搀”,你看看这词用得这个客气劲!
张道士一看贾母给面子,就稍微放开点了:
“无量寿佛!老祖宗,一向福寿安康?众位奶奶小姐纳福?一向没到府里请安,老太太气色越发好了。”
张道士这样客气,贾母也要客气应对啊,说的是:
“老神仙,你好?”
这是给足了面子了,若论人世间的辈分,贾母总不能叫老叔吧,若论人间的品阶,那又不恭敬了,用老神仙称呼年高德劭的出家人最合适了。
张道士要抓紧时间过了这个过场,进入主题,否则一会要开始正式打醮了,他就没有机会说了,所以接下来他就用一种家常话的方式提到了宝玉。
“托老太太万福万寿,小道也还康健。别的倒罢了,只记挂着哥儿一向身上好?前日四月二十六日,我这里做遮天大王的圣诞,人也来的少,东西也很干净,我说请哥儿来逛逛,怎么说不在家?”
贾元春打醮的事是四月二十六日刚送来的银子,还未必跟清虚观交代,但四月二十六日前张道士就接到了提亲的活,他原本的打算应该是先从宝玉下手,借口做遮天大王的圣诞,请他来,打探他的意思,再作进一步行动。刚好接到了贾家要来打醮的通知,临时改变了策略,借打醮之机,直接看贾母的意思。
这几天来他都是在盘算这个事的,是有备而来。
贾母还没有意识到张道士有什么企图,还当老年人絮叨,就陪着他唠嗑,还把宝玉叫过来,叨叨叨说些宝玉读书不读书的零碎话。张道士还要办事啊,他要是顺着贾母说,不知道又钻哪条沟了去了。
他直接来了一招回忆故人,把贾母的话头拉回来,看着宝玉说:
“我看见哥儿的这个形容身段,言谈举动,怎么就同当日国公爷一个稿子。”说着,两眼流下泪来。
真是好会演,直接就留下眼泪来了。贾母一听就击中了心中的柔软处,也流下眼泪来:
“正是呢,我养了这些儿子孙子,也没一个像他爷爷的,就只这玉儿像他爷爷。”
眼见着贾母的情绪被自己左右了,张道士要说出自己的目的了:
“当日国公爷的模样儿,爷们一辈的不用说,自然没赶上;大约连大老爷二老爷也记不清楚了。”说毕,呵呵又一大笑。又道:“前儿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小姐,今年十五岁了,生的倒也好个模样儿。我想着哥儿也该寻亲事了。若论这个小姐模样儿,聪明智慧,根基家当,倒也配的过,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?小道也不敢造次,等请了老太太的示下,才敢向人去说。”
他根本就不想说国公爷什么事,所以一句话承接,一转话头就提到提亲的事了,而且张道士很聪明,他并没有说提亲的人家是谁,避免了这家人的尴尬,只是初步问问贾母的意思。有人猜这个十五岁的小姐是薛宝钗,这是不可能的,因为薛宝钗家住在贾府,张道士说之前在一家人家见到的这位小姐。若后来说就在你家见的,那岂不是笑话了。况且张道士去贾府的话,外客薛宝钗只有回避的理,哪有见客的理?
贾母的反应相当快,她在宝玉婚事上是有了很成熟的考虑的,就是宝玉现在是不会考虑他的婚事,至于原因我们下面说。对于张道士也插手贾家儿女婚事的行为,贾母直接的反应是很不高兴,觉得有些被冒犯了,这是为什么呢?
贾母不高兴
一提宝玉亲事,贾母就恼羞成怒张道士向贾母提亲,他以为贾母会看在自己跟贾家的多年交情的份上,给自己一点薄面,谁知贾母刚才还感动地泪流满面,一转眼就恼羞成怒了,做了这样的回答:
贾母道:“上回有个和尚说了,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,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。你可如今也打听着,不管他根基富贵,只要模样儿配的上就好,来告诉我。便是那家子穷,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。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。”
“贾母道”没有任何表情,刚才还“忙道”、“笑道”,现在就剩下一个“道”了,张是位道士,贾母偏偏说,“上回有个和尚说了”,这分明有打脸的味道了,但是打一次脸,贾母还不过瘾,她还要羞辱张道士:“你可如今也打听着,不管他根基富贵,只要模样儿配的上就好,来告诉我。便是那家子穷,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。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。”这是啥?拿银子买的是什么?是小妾啊。贾母就等于指着鼻子对张道士说:“你也配给我们贾家说媒?你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?你只配给我们家爷们儿找小妾!”
话这样说了,张道士就下不来台了,这咋办?
要么说王熙凤是个伶俐人儿,眼睫毛都是空的,马上出来打圆场,开口就是“张爷爷”,这是给张道士台阶下了,“我们丫头的寄名符儿你也不换去。前儿亏你还有那们大脸,打发人和我要鹅黄缎子去。要不给你,又恐怕你那老脸上过不去。”三分正经、三分玩笑,就被这个事岔过去了。张道士就坡下驴,借着取寄名符儿,跑回大殿去了。
黛玉进贾府
为何一提宝玉婚事贾母就蹦高了?贾母一开始被张道士感动的泪流满面,为何一提宝玉婚事,她就毛了,多少年的老交情都不顾了,说出那么难听的话来呢?
因为这件事是贾母的忌讳,张道士一提这个事,她恼羞成怒了。
看过之前小编文章的朋友们都知道,贾母在林如海当上盐政之后,以宝黛婚事为诱饵,谋取了林如海的遗产。财产到手之后,贾家立刻就把这些钱花在了营建大观园上。但是林如海死后,让宝玉和黛玉结婚对于贾家就是无利可图的了,划算的办法是让宝玉再找一家有钱有势的人家结亲,让黛玉也嫁一家有钱有势的人家。可是,林如海死时,黛玉已经懂事,贾家吞没父亲遗产的事情她是知道的,只是有苦说不出,在她一回到贾家时,宝玉给她一串鹡鸰香珠,她当场就给摔了,还说“什么臭男人拿过的”,就是在发泄这个不满。贾家若是把她嫁出去,这个事迟早要传出去的。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死在贾家。否则在第45回时,她和宝钗互剖金兰语时,她已经十五岁了,应该可以嫁人了,贾母那个时候完全有能力给她和宝玉主持婚礼,可是贾母连提也不提这个茬。她就不想让黛玉嫁给宝玉,而对于宝玉的婚事,贾母也非常谨慎,若先给宝玉办了婚事,吞没林家财产的事,保不齐会被黛玉闹出来,到时候在扯出些违反国法的事就更麻烦了。
这是第26回,离着贾府花光林家遗产没多些日子,这种不光彩的事,做起来很过瘾,但是是绝对不允许别人提的。张道士并不知贾家这段隐情,以为提个亲,至于怎么样啊,结果就犯了贾母的忌讳,差点丢了老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