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个世纪末,我在一所师范类学校上大学,没有想到网络会对我的生活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。
在大学里,有信息技术课,主要学习计算机基础理论。老师讲着那些电脑的各种组成元件,却不让你动电脑,我只好对着大脑壳的显示器以及方头方脑的主机箱浮想联翩。讲到DOS命令时,更是如坠云端。最后我只学会了保存根目录这样最基本的应用。后来我所有的计算机知识和能力,全靠摸索自学而来。
熟悉键盘,是从一款打字精灵的学习软件开始的。那时上信息技术课趴在键盘上找字母,回到宿舍拿着纸键盘练习敲字,只恨发明电脑键盘的人没有按照26个字母排序,坑害我等初学者。按照老师的教法,每个指头都有辖区,不能错乱,但我只会用两手食指,就是所谓的“二指禅”。键盘上的一些功能键,我根本不敢触碰,生怕引发严重的后果。这种恐惧心理,一直保留到现在,很多功能键一次也没用过。
熟悉鼠标,是从一款风靡校园的“红色警戒”游戏开始。那时学校数学系机房,地理系机房、电教系机房都可以局域网作战,Win98的系统,十四吋的显示器,光开机就得3分钟,不过价格便宜,2元钱能玩一小时。五六个人各据一方,由一个小小的“基地车”开始,一边建电厂和矿厂,一边派兵探路合纵联盟。有了电和钱,再发展兵工厂等军事设施,左右对抗。军备与作战,全靠鼠标点击来操控,运用鼠标的速度,决定了游戏的胜负。隔壁宿舍的胖子阿欧四体不勤、好吃懒做,打起游戏来却敏捷无比,这边造兵那边选矿,几件事放在一起做有条不紊。战术上他也是大师,时而佯攻时而埋伏,有时冷静撤退固守城池,有时孤注一掷突然袭击,兵无定势,战无定法,时常挽狂澜于既倒,打的对手落花流水,是机房里的顶尖高手。我看他打出无数场漂亮战役,心中羡慕,无奈手不争气。那时因为用鼠标比别人慢,根据地还未成规模,就受到了敌方残酷打击,又战斗来又生产,弄得手忙脚乱,得靠盟军支援才能保命。就通过打“红色警戒”,我的鼠标速度快了很多。
熟悉打字,是从网络聊天开始。那时学五笔半途而废,用最早的拼音输入法没有联想和记忆功能,键盘敲出几个字母,得用鼠标去翻页,选择自己想要的字,再点确认,比查字典还麻烦。练习枯燥无味,入门不得其法,正当我怀疑自己学不会电脑时,网络聊天时代来临了。
仿佛一夜之间,网吧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。最早时候上网六元一小时,在距离学校一站路的一家网吧,我们拿着抄录的几个网址试着打开网页,连续输错网址,反复发布命令,慢慢地等待着光标由沙漏形状变成标准箭头形,看着网页缓缓呈现,那种兴奋就像是阿里巴巴看着山洞门开启。几个网页都打开的时候,我们发现一小时的时间已经到了。续了一次费,进了几个二级页面,十二元就没了,相当于一天的伙食费。我们这才察觉,网络原来是个销金窟。但这钱花的倍有面子,回到校园兴奋地跟同学讲上网经历,马上有第二拨人马跑去体验,相当于免费为网吧做了宣传。
后来学校门口也开了网吧,网费也降到了四元。大家蜂拥而至,为了不发生争抢,老板给付费预定的人发了号码牌,有人下机按号补缺。即便这样还是有冲突。有人下机续费,马上座位就被占去了。这时得靠老板来协调,先动员续费的让位, “你都上了这么久了,也该换换人了”,再劝劝占位者,“他还没下机,你要不再等等。”那时还没有职业的网管,很多人还不会自己开机,所以网吧老板是最忙的,这边有人交费上机,那边有人电脑故障,都需要他来解决,呼叫声此起彼伏,乱成一片。但老板一点也不厌烦,因为他已赚的盆满钵满了。
那时还没有导航网站,能上的网址十分有限。最常用的就是新丝路网站。作为那时本土的门户网站,里面有七八个公共聊天室。起的名字都很别致,例如“指尖情缘”、“缘来是你”。点进去起个昵称,就可以瞎聊。各色人等,在一个区域聊天,很难有集中的话题,往往是鸡同鸭讲。人多嘴杂,刷屏飞快,刚起一个话题,很快就被新的话题淹没了。那时大家的语言也很贫瘠,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就是“你好”。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“无背景人格”,是说在人生地不熟的“无背景”环境下,人会放弃孝道、忠贞、礼貌、廉耻等多方面的道德去为所欲为。网络正是一个“无背景”的环境,有人喜欢在公共聊天室里骂人,聊着聊着就骂开了。一个人骂另一个人,一群人骂一个人,一个人骂一群人,一群人骂另一群人。场面失控,管理就开始踢人。但踢掉的人,换个昵称又进来了。我也参与过骂架。那时我打字很慢,遇到别人骂我,还嘴都困难,有人教我在网上找一个“骂人宝典”的网页,从里面复制着骂人。骂了几次,自己也觉得无聊,而且还很掉份。于是不再进公共聊天室了。
后来又有了语音聊天室,上网的人戴上耳机,会有一种独立空间的错觉,说话的声音特别响,骂人的声音更响。有时可以听到旁边的女网友开始抢麦:“喂喂,我的麦,我的麦,我给大家唱一首《心太软》。”还未开唱,大概那边有人骂她,于是话锋一转,就破口大骂,浑然不觉自己在公共场合。直到后来有了QQ,开始了私聊时代,网吧这种混乱才变得有序了。
那时网吧里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网络游戏,只有一些局域网游戏。红色警戒升级到了第二版,造兵造坦克需要两页同时翻,我的鼠标速度跟不上,很快就放弃了。再后来的三角洲游戏,需要一边用键盘的方向键,一边用鼠标,我更是晕头转向找不到北。那时最喜欢玩的就是在联众游戏里下棋。我原来下象棋,在学校罕有对手,只能在网上玩。后来又开始下围棋,更是痴迷。有时考完试就在网吧包夜下棋,一整晚也不瞌睡。棋是忘忧子,在心情烦闷的时候,下几盘棋什么都忘了。只是这种短期的麻醉不能解决实际问题,就像王安石所说:“战罢两奁分白黑,一枰何处有亏成。” 下完之后,现实烦恼依然存在,还白白浪费了不少时间。在网上下棋的习惯,至今仍然保留着,想戒都戒不掉。
最早玩论坛,是在一个叫北门外的文学论坛,是本地一家报纸的编辑拉我进去的。起了一个网名,贴了几篇文章,很快有人点评。再后来就当了其中一个栏目的版主,就像是承包了一块菜园子,那时认真的不得了,每天花大把的时间跟帖回复,加分点赞。本地许多知名网络红人都在里面担任版主,很多人虽未谋面,但一见如故,找到了新的乐趣。北门外网站的老板满也,也是一个好事之人,当年以拍砖闻名,这次起了炉灶,自然引来无数场论战。后来这个网站因故关张,留下了一群网络写手,很快被其它文学论坛分流走了。
现在,我每天有很长的时间都要面对电脑。网络已经成为我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。当初接触电脑和网络的那些青涩的美好的记忆,也日渐淡薄。写下这篇文字,记录下一个网虫的成长点滴。